印宿伯回來的時候神情帶著陰郁。他徑直回到房裏，一個人盯著墻上的字畫好久才說，“我今天收到消息，說左之朔將軍前幾天已經戰死沙場。”

雨弦手裏還捧著一個月前收到的卞窈窕的信。上面寫滿了對過去在花信軒時光的懷念。甚至還能自如的打趣說左將軍不在身邊，所以就沒敢給墨弦去信。

很多事情發生得太快，連一點鋪墊都沒有。

“怎麽會……”雨弦喃喃說道。

周圍人相繼的離開，快讓雨弦無法喘過氣來。半夜時常會在夢裏見到印宿伯或者墨弦冰冷的身子躺在自己眼前。她在夢裏拼命的叫喊，最後喘著粗氣驚醒。

“卞窈窕沒有被他派上戰場，暫且無事。只是……”印宿伯有些擔憂的看了雨弦一眼，才繼續說，“她自己已經請願上戰場，過兩日就會去了。”

雨弦忽然起身，急急忙忙的準備收拾東西。印宿伯伸手制止了她，問她準備去哪。

“我想去看看她。再不見，真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見到了。”雨弦皺著眉，懇切地求著印宿伯。

印宿伯只有搖頭，雖然雨弦流露出失望的神情，卻只能告訴她，“梧桐關戒嚴，任何無關人士都

不準入內。你還是在家裏等等，時常去下信就可以了。”

雨弦失落的坐在桌子旁邊的木椅上。因為自己不能趕回來參加她的婚事，這是卞窈窕讓卞家人買來特意送給她當作補償的。她把木椅擺進房裏，時常看著就能想起卞窈窕。

“年初的時候我去信問她，準備何時與左將軍完婚。她回覆我說，左將軍準備將一生付之於戰場，所以就不娶妻生子了。省得到時候萬一有什麽事，徒讓別人受苦。”雨弦輕嘆聲，“以前從來都是她護著我和墨弦，如今她傷心難過，我卻什麽都做不了。”

印宿伯走過去攬住雨弦的肩膀。她身體僵硬了一下，還是選擇乖順的靠著自己。

心裏有些泛苦。兩人成親幾個月，雨弦卻還不適應彼此親密的接觸。她的心結明顯還沒解開，可印宿伯不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。

“你不要想太多。她不會有事的。”

聞尉玨準備續弦的事似乎已經擺上日程。有時候也能聽見好事的人閑聊的時候提到這件事。像是那個姑娘是剛離開花信軒的，雖然技藝平平，不過家世過得去，所以聞夫人也就不怎麽計較。

其實回門的時候聞夫人和雨弦提到過，說既然傅言湘和碧翠都不在了，讓聞尉玨再娶個妻子也是無可厚非的。雨弦沒有反對，只是心裏漸漸覺得聞夫人已經鉆到了死胡同裏，失去了應有的理智。

雖然也覺得聞夫人可憐。畢竟聞家落敗，聞老爺離開聞府那麽多年裏都是靠她一個人撐過來，只是如果她後來沒有容許聞尉玨娶傅言湘，也許現在又會有很大的不同吧。如今她身體不好，病也沒有要好的樣子，恐怕也熬不過幾年。

在印府的生活勉強適應了。印府的家仆並不算多，而且東西院隔得很開，除非必要，不然雨弦很少會離開自己居住的院子。這讓生活安寧很多，是她想要的。後來才聽做事丫環說，其實在她進門前印宿伯是和弟弟一起住在西院的。怕她來後不習慣，才搬到了東院單獨住。

對於印宿伯為她所想，她感動之餘，又總是有些患得患失。怕那些好會轉瞬即逝。所以才一直小心翼翼的護著自己的內心，不讓它敞開得太多。

只是印府畢竟還是個新的地方。裏面的人雨弦並不熟悉。何況她在聞府就不算是喜歡使喚人的人，到了印府有很多不清楚的事，恰好印宿伯又不在，這樣的情況下就會變得有些不安，往往要等到夜裏印宿伯回來才能解決。

眼下的所有，都不是當初的雨弦想要的。她想要的是個安逸的家。而不是必需看人臉色，寄人籬下的地方。不過這些，印宿伯似乎都不明白。

尤其是近來公事忙碌，印宿伯好多天都是回來洗漱後就直接上床。等第二天睜眼，他已經穿戴好進宮。印府，他們的房間，快沒有他的影子。

墨弦懷了孕，所以雨弦時不時也會去看看她。吳承秋擔驚受怕得不得了，生怕一點差池就會對墨弦不利。吳承秋這樣的過分體貼反倒讓雨弦有些感嘆。感嘆自己，也感嘆墨弦。

如果當初墨弦並沒有聽話的嫁給吳承秋，而是執意和水悅在一起，就不知道如今能不能有這樣平淡舒適的生活。

“不過話說回來，姐姐成親也好快大半年了，怎麽還不見有消息？”墨弦關切地問道。

雨弦笑笑。心裏盤算著要怎麽回答她這個問題。

“大概是緣分沒到吧……”說著喝了口茶。

“是不是姐夫……對你不好？”墨弦畢竟是成過親的人，她看得出雨弦眉宇間道不明的隱忍，憂心的又問道。

雨弦被她看得發毛，趕緊擺手說，“沒……沒有的事……你別想太多了。該來的等時機對了總會來的。”

說心裏話，雨弦並不是很希望現在就有孩子。她對印宿伯其實還沒有徹底的接納，所以如果真的有了孩子，她肯定會更加煩亂的。

“不過晚點生也好，到時候姐姐坐月子的時候我就可以去照顧姐姐了。”墨弦想得很美，忍不住流露出來憧憬。

雨弦無奈的笑道，“你比我想的還遠。”

“那肯定的。只要是姐姐的事，我都會盡全力相助的。”墨弦一邊說一邊撫著有些隆起的肚子，眼裏是溫和的柔情。

看墨弦的樣子應該還不知道左將軍的事。雨弦想了想，覺得墨弦現在懷著孕，還是不要說出來。萬一刺激到她就不好辦了。

臨走前，趁吳承秋去廚房裏盯著給墨弦熬的安胎藥，墨弦和雨弦說到前不久偶然碰見水悅的事。

“我出門有事，結果在平時辦廟會那裏遇到了水先生。”墨弦垂著眼，看不出她此時的心情。

“然後呢。”

“他也看到了我，見到我大著肚子，過來說聲‘恭喜’。”

“……是麽。”

“一晃就這麽多年過去了。我都快成做娘的人了。只是……”墨弦說到這裏就沒有繼續說下去，

而是送雨弦到吳府的門口，“我還是……別再見到他了。”

墨弦說著又從兜裏拿出一卷琴絲塞進雨弦的手裏，“這是很久之前他送我當作我琴技考核得第一的獎勵。我一直沒用，姐姐，你替我還給他，順便再替我向他道謝。麻煩你了。”

雨弦點點頭，接過琴絲，沒有多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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